一封PhD毕业后就想写的信

 这是一封警告信,也是一封忏悔书,但该忏悔的人不是我。



这是一篇讲述北美华人STEM research community里我和我的朋友A, 两位女性受到的性骚扰经历的文章。(这是一篇比较私人化的文章,未经允许请不要发布到其他平台上。)


这是我PhD毕业前后就想写下来并公开的一封信。现在终于鼓起勇气写下来。



我从现在开始用第二人称, 你, 来称呼接下来会提到的这两位respondents。


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会忏悔的,你们甚至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,我写这封信帮你回顾自己的行为。 


文章里提及的respondents现在都在国内/北美的established and prestigious institutions工作,甚至已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。你们的朋友圈都充满了光鲜亮丽冠冕堂皇,你们对学术的热爱,你们事业的成功。不了解你们的人大概根本想象不到这一面。



我不会提及你的姓名和学校,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声败名裂,也不是为了要打倒谁。

 而且我知道即使我真的公布了你的名字,你也不一定会受到任何影响,你做的事情肯定还没有到罪大恶极的程度,何况在这个世界上,比你做过更过份事情的人也经常不会受到任何惩罚。



但我一定要写下来,让你看到,让你清楚意识到你做的事情对周围人造成的是怎样的影响和感受。 

我也要警示更多的人,让他们知道遇到你这样的人时该怎么做,把我和我朋友所经历的一切和当时的处理方式作为反面教材。 


这文章里没有什么特别离奇的故事,但是不代表我们受到的伤害和影响不深。

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时不时回想起我和我朋友A的经历, 我觉得我不把这些写下来对不起我的良心。



这封信只针对那么个别人,请广大读者不要随便对号入座,或者觉得我在阴阳怪气更大的群体。 我遇到的95%的大家都是很合理的,懂得尊重别人的人。


但如果真的对号入座发现每一项都完全符合,那么这文章里说的人可能就是你;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在阴阳怪气地图炮, 那可能有些stereotypes就是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的。


我并不是一个草木皆兵的人,很多时候生活中我们大家都难免说出不过脑子的话,开不合时宜的玩笑,但文中respondents的行为不是偶发的/由于脑子抽了一时做出来的,而是不断持续,重复的,甚至是有计划和目的性的, 并选择他们知道好欺负的受害者。


距离文章里发生的事情,最近的也过去一年了,更多是很多年前。

这也是为何我除了公开这封信以外没有任何的求助渠道,因为时过境迁,大家的institution都换了,这是一个责任的空白区,在我们自己求助和研究了一番后,发现没有任何学校的Title IX会为此事做出任何形式的帮助。 


如果要问我们为何当年发生的时候不说,我简明扼要的回答是:

很多时候当女性在受到性骚扰的那个瞬间,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性骚扰,事后很久才会意识到事情的本质以及自己当时是多么难受。 至于更多其他的受害者有罪论的问题,我会在文末回答。



Part 1

针对Respondent  1号:



你是一位非常狡猾,脸皮极厚的人。你做的很多事情,当时没有办法让人说你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,让我们拿你没辙,但是当读者读到这封信时,就能体会到你的做法有多令人生厌。


 

(以下事件的原文我是以英文整理的,现在的中文版是由chatgpt翻译再加上简单的修改。个别词在中文语境比较别扭,我就保留英语。但可能个别遣词造句还有些GPT味。)



首先, 最让我愤怒的是你对我的朋友A做过的事情:



你第一次亲自接近A是作为博士生同学,你们俩都是同一年进入PhD项目。你们最初的讨论仅限于学术、博士和学校相关的主题。之后,你们在2018年秋季合作完成了一个课程项目,并在此后与A的前导师一起继续这个项目,直到A在2019年秋季退出。



在你们的合作期间,发生了以下事件:


(1) 最开始在2019年初,你邀请我(不同校,但在微信群里认识,之后我会细说)和A一起和你讨论research project, 虽然我们三个的领域其实差的都挺远。但我和A都处于博士第一二年,出于想explore一下不同的topics的态度同意了合作。


然而在每次Zoom会议中,你都会无缘无故地要求我们打开前置摄像头(我们没有使用任何必须通过摄像头查看的白板或学术材料)。这种要求让我们觉得会议的氛围很奇怪,而且假如我们声称“今天身体不适,不太想开摄像头”之类的理由时,你只会装作没听见,一直重复要求我们开摄像头,不开摄像头的话就没有任何要开始讨论问题的意思。



(2) Uninvited and offensive 触碰和身体接触。

在很多次讨论研究时,当A坐在讨论室的沙发上时,你总是坐在离A最近的那个位置,尽管沙发很大,房间里还有很多空位。当你们站着说话时,你也会站得非常近,让A感到极其不舒服。

有一次讨论结束后,A在用手机查找餐馆,你趁机抓住了A拿手机的手,想要一起查看餐馆选项。A感到非常不安,立即把手抽开,最后让你自己拿着A的手机看。


但这种肢体接触仍然不断发生。比如,当A撑伞时,你会坚持要和A共同挤在一把伞下面,无视A的不适,导致A最后不得不把伞给你,自己淋雨或者忍受烈日。



(3)  Repeated unsolicited advances:

在你们一起攻读博士的时间里,你们的办公室座位紧挨着。你总是请求A一起吃饭,并在研究讨论后送你回家,理由是你没有车。同样的理由下,A在你的请求下带你去买过一次或两次杂货。之后的很多个周末,你不断询问A何时再去买东西,想要一起去。A多次说自己很忙,想以此避免与你外出,但你还是坚持让A在去之前告诉你。


因为你们那时正在合作,A答应了几次这些超出学术范围的请求,但很快就感到你与这个人单独相处时非常不自在。A之后不愿意再和你单独吃饭或进行学术外的交流了,但A不想与任何人交恶,尤其是一个经常在工作中见面并仍然有合作的人,所以A没有直接拒绝,而是间接表达了不愿意。有时候,A会找借口说自己生病了,以避免见面。但每当你发现或者怀疑A在找借口时,你就会反复aggressive地问A:“现在感觉好点了吗?还是说你其实打算和别人出去/吃饭吗?”



(4) 言语骚扰行为以及制造hostile working enviroment (从2018年秋季到2019年底)。在你们的合作期间,你不断对A的穿着和外貌做出不恰当的评论。比如,你会评论A穿的黑色丝袜比光腿好看(尽管A从未在你面前光腿过)。你还开玩笑说A在学术讨论时不认真,因为A没有像在课堂上做presentation    时那样化妆(比如,没有涂上口红或颜色鲜艳的唇膏)。这些评论和玩笑让A感到非常不适,这是A退出项目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

此外,在2019年4月和5月,A赶着提交会议论文,时间紧张,所以在实验室里设了一个折叠床。当你发现A某些天会在实验室里过夜时,你会在这期间每天第二天早上——即使是星期天——非常早地来,大约早上6点或7点(远早于你的平时到达时间)。然后你会专门坐在A的床旁边。由于那时A通常还在睡觉,发现你在那里让A感到非常不安,特别是在这个极早的时间点,你们是实验室里仅有的两个人。A礼貌地问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早,并表示这样让她感到不太舒服,但你还是坚持继续这样做,最后逼得A完全无法安心休息和工作,只能回家休息。




在A结束和你合作后的事件:

(5) Manipulation and Gaslighting , 坚持在私下和公共场合声称你和A过去的互动是romantic relationship。


 在你毕业大约一年后,你有机会在PhD母校做一次讲座,你邀请当时还没毕业的A一起吃晚饭。由于过去几年你联系A不太频繁,并且在你毕业前的最后一次饭局中为你过去几年的不当行为道歉了,A同意了,并在学校食堂安排了晚餐,因为A不想去任何私密的地方。


在这次饭局中,你提到了你过去一直邀请A出去的行为并道歉。分开之前,当A开车送你回去,在等红绿灯时,你却突然开始aggressively问A是否把你们过去的相处看作是约会。尽管A不断明确说“不”, 并给出原因,你仍在A给出的理由中挑刺,并用诡辩使得你们曾经的相处听起来像是某种程度上的约会。


在你声称为”dating”那段时间内,A有着自己稳定的partner, 并和你保持着作为同事和同学的距离,没有将你拉黑只是出于想维护办公和合作的基本友好关系,而你却说“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当时有partner才不愿意承认你和我是在dating?” ,还给出了很多类似的诡辩和gaslighting。



(6) 散布谣言、误导信息和诽谤。 

在你博后期间一次社交场合,你在好几个research community里的人(包括A曾经的合作者)面前, 公开声称A是你的前女友,并声称A一直照顾你的基本需求,如衣食住行,给人留下了你们关系很亲密的印象。但据A所知,你们从未有过任何浪漫关系,除了给你几次搭车(见第3点)。A最近从A之前的一位合作者那里得知了这些事情。A对此感到非常困扰,因为你通过散布虚假谣言破坏了A的声誉,导致很多人相信你们有过浪漫关系。 


特别是,你是在事件(5)之后故意散布这些谣言的,当时A已经明确表示你们从未约会或在一起过。




然后,我们来回忆一下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和说过的话:



(7)  Verbal harassment and discriminative conduct(线上)

你最初通过微信以同领域同事身份接触了我(在2018-19年),我们最初只讨论与学术相关的问题。

但是由于你是一个脸皮过分厚的自来熟,而我是一个倾向于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的讨好型人格,面对对方比较热情的聊天,我也会尽量友好地回复,在某一段时间我非常naive地把你当做“朋友”并忍受了你所有越界的玩笑。


在我们认识不久之后,你开始对我开不恰当的玩笑和评论,这些玩笑和评论涉及学术和性方面的内容。有些玩笑和评论直接表达了你自己的性偏好、幻想以及对我外貌的看法。我从未向你询问这些话题,也从未试图将我们的对话引向这些方向。



你找到了并关注了我的个人(非学术且匿名的)推特账号,在2019年的某一天,你突然对我评论道““你在推特上点赞的大胸的动漫女孩的图片, 就跟你自己一样”, 然后开始自顾自地讲你其实更喜欢平胸。我根本没有问过你的兴趣,非常尴尬地想以礼貌的方式把话题引开,但你无视,继续谈论你自己的性偏好, 什么“平胸看起来比较知性,比如林徽因这种”,言下之意你觉得胸大=无脑。


在2019年冬天,你还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,“说不定这次你整个组都去开会了,没让你去只是你导师没告诉你”。

当然最开始我也当然只当做玩笑,并没有被冒犯,也以玩笑的方式回复你,否认了这种暗示,但你却接着继续编造各种outrageous的可能性,开始试图说服我我的导师就是因为我的academic incapability而针对我表现出冷漠和歧视。


你后来在与我线下见面时提起这件事,将这段对话视为“你的幽默”。



(8) Verbal harassment and hostile working environment(线下): 我在一次会议上,第一次见到了你。几乎在每次只有我们两人单独见面的场合,你都会突然对我的外貌和身材发表评论,比如“你看起来不像体重不到100斤的样子”,我从未问过你关于我外貌和体重的意见。


还有好几次类似的例子,以及我还有所耳闻一些你对我们research community里其他女性类似以上的骚扰, 我和A并不是个例。我就不一一举例了。




Part 2:

来简单聊聊另一位 respondent 2。 

Respondent 2在多年前本科刚认识时曾经被我视作朋友,我最开始也觉得你是一个有幽默感,有趣的人。

但后来在PhD期间,你对我讲的玩笑越来越没有底线。

虽然我们本科时经常讨论学术以外的话题,比如情感话题,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没有基本的尊重,而且在我已经直白地对你的玩笑表达反感时,还继续开类似的玩笑。


某一次我去打算去一个conference时,我在research群里问是否有女生愿意和我合住酒店。 你主动发消息问我是否愿意和你一起住酒店,并且明说了是要睡我。 我明确表达了拒绝。但这之后你又反反复复发了好多消息坚持你的邀请。


抵达这个conference以后,你见到我时评价道:“你怎么开个会还穿这么骚。” 而我只是穿的最普通的衬衫,毛衣外套和一个膝盖长度的半身裙。


除此之外,平时还开过诸多不好笑的无底线玩笑如 “所有女博士都应该去卖淫“。


每次在开会时见到我,你就像是在街上偶然碰到了以前经常造访的窑姐一样跟我用夸张地,调戏式地语气打招呼 (如果描写不够生动,参考《霸王别姬》电影开头路人和小豆子母亲打招呼),甚至在我和别人谈话的时候以这种方式上前来打断我们的谈话。


同respondent 1, 我也有所耳闻一些respondent 2对其他女性类似的操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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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上两位respondents的所作所为只是我PhD期间我所知道的,我周围女生经历的冰山一角,还有更多让人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的事情,我周围很多女生都经历过。


我没有办法代表别人来讲述我只是听说但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,但我和A的经历都是真实的,并经过我们(非常痛苦地)认真回忆,查看聊天记录和整理。



我知道很多人选择无视,选择忍了,甚至选择和骚扰她们的人继续合作。


我也知道很多类似于以上respondent的熟人和合作者即使知道了类似我提到的事情,或者甚至更为过分的事情发生后,也觉得这些事情“没什么大不了”, 继续维护research community里和谐的假相,希望自己的career不受到影响。


我没有权力judge这些做法,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否定respondents的学术工作。


但我无法做到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,在遇到这些人时还和他们谈笑风生,继续合作。

我非常后悔自己还出于礼貌以及避免开会时见面尴尬,和以上respondents维护了一两年的表面“友好”关系,才逐渐意识到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朋友,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。





总结和更多想说的话:


首先,也许也有人会说:“这些人大概就是想追求女生,但情商比较低而已。” 我和A作为有过情感经历的人,可以直接告诉你,脑子正常的人没人这么追求女生。只是纯粹nerdy的男性也不是这样死缠烂打,毫无距离感的。以上这些人的所作所为,就是叫做harassment, 就是叫做不要脸。如果你认为以上是正常的求偶行为,那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,赶紧跟我互相拉黑。


更悲哀的是,可能很多人看完这篇文章会感慨,这不就是猥琐男的常见操作, 不值得大惊小怪。在有的地方大家可能已经对这类行为习以为常了。


其次,很多性格比较果断的人,或者已经遇到过很多骚扰并知道怎么对应的人, 遇到我们遇到的这样的事时,也许第一次就骂回去并拉黑了。 但我希望你们理解,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是相同的,并不应该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,换一个人一定能做到。


我和A本科期间都生活在相对尊重女性的环境,遇到的大多数周围人的热情都是出于礼貌或者更加真诚的,我们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。再加上从小被教育要待人礼貌,以和为贵, 我们不想和别人结仇,哪怕是自己已经很厌恶的人。


我和A基本是在进入PhD以后才第一次遇到像respondent 1 这样脸皮极其之厚,毫无边界感的人。这类人最开始的热情也让我们误解为友善,直到他们逐渐打破应该保持的距离感时,我们再反应就已经有些晚了。



何况学术界的工作与社交环境给人无形的压力,“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”, “万一以后还要合作呢”, “万一对方变成大佬了呢”。  


更重要的是,STEM research本来就是一个让女性感到非常孤立和无助的环境,有时候我们分不清究竟应该把谁当朋友。我PhD第一学期来到我学校,我整个research大方向的lab就只有我一个女生, 除了个别同学,所有同学都对我态度很高冷,讨论问题时只会他们自己抱团讨论,几乎无视我的存在。所以遇到respondent 1这样“热情”的人时,我的第一反应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结交朋友了。


我和A也终于在经历了这些之后,以及多年的挣扎和反思,才意识到对待这样的人就是要简单粗暴。


我在文章开始提到的各个相关学校的Title IX office为何对我们的情况没有任何作为,这里再多做一点解释。简单来说,因为respondent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不在他现在的学校,所以现在的学校不管;而目前他已经离开了以前的学校,所以即使他做的事情发生在以前的学校,以前的学校也不会管。 




最后,我希望以此文告知所有人(无论性别),遇到类似的情况,先警告对方,如果不听,当即拉黑,并*及时*report to自己以及当事人的institution Title IX。 没有哪个人是你必须要共处才能生存的,这世界上还有无数合理的人可以共事。


我也希望以此文告诉大家,当今的research community依旧是非常对女性不友好的,希望大家一起继续加油改善这个环境,希望有一天,不要再让任何人感觉到, 在这个community里生存,不得不在“成为一座孤岛”和“活在constant harassment中”两个之间二选一。


评论

  1. 我们JK30不认识A,您这件事找陈立杰是难为我们了,我们判断不出A是不是骗您.
    您一口咬定您的朋友A说的是真的,却不提供足够证据,在我们看来A说的真假难辩.
    您什么意思,郑舒冉,拿我当矛,拿A当盾??
    陈立杰没有能力处理这种事情,所以这种事请你不要去找他.你要动用JK30的任何关系,请你先通过我统一安排.JK30外的关系您自便.
    如果你或陈立杰有不同意见,单方面不执行此决定且不向我提供站得住脚的理由,我将终止和你们的合作.
    Best,E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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